-景瑟-

20

 

他曾经梦到无数次段宜恩被海水淹没的样子，那段记忆停留在他的脑海里，而每一次噩梦来袭，他除了去承受，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不要。不要沉下去。王嘉尔的双手在池水中挥打着。他明明是会游泳的，此时此刻却像是完全忘记了这项技能，也许下一秒就会溺水。他是压在段宜恩身上跌进的池子，后腰上猛然被揽住，眼睛被水液泡得发疼。他看着段宜恩，然后在对方拉近的距离里被吻上了嘴唇。

那颗被恐惧填满的大脑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初自己和他一起摔下去就好了，一起摔下去就好了，像这样靠着他的话，就算是被礁石撞得骨头都碎光了，也无所谓了。

有一点点空气被渡进口腔，然后是段宜恩的脚底接触到了泳池底部的瓷砖。他用力蹬了一下，紧紧揽着王嘉尔浮出水面。

接触到新鲜空气的一瞬间王嘉尔张开了嘴巴大口呼吸着。段宜恩的吻结束得很是时候。两人的头发因为泡了水的缘故服帖极了，刘海和睫毛无一例外地不停往下滴着水。画面看起来滑稽极了，可王嘉尔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垂着眼睛，似乎身上先前的防备被消得一干二净，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气。

那个人还紧紧拥着他，胸口那颗痣再也没有任何妨碍地暴露在王嘉尔的视线之内。

“我没事，你也没事。”段宜恩倏地捧起了他的脸，认真盯着那双眼睛。

“我还活着……Jackson，我还活着。”对方凑近了王嘉尔，唇瓣贴着唇瓣，反复说着。

还活着。段宜恩还活着。

“我不知道我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那天我掉了下去。”他们分开了一点距离，段宜恩的视线迷茫却又渴望着能被王嘉尔接受。

“我忘了很多事情……”他的声音发着抖，而王嘉尔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对不起，Jackson，对不起。”对不起连你都一起忘记了。

他看着的那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进了水还是怎么的，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然后渐渐的一整圈，蔓延到鼻尖。

“我甚至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多少……但是我快来不及了……”不论王嘉尔信或不信，段宜恩如果再不把这些都告诉对方，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回应段宜恩的是久久的沉默和王嘉尔眼眶里承不住的泪水。他浸泡在水里的胳膊因为还穿着衣服的关系变得沉重极了，尽管如此，那双胳膊依然被从水中抬了起来，然后环住了段宜恩的光裸脖颈。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只当你回来。我只想你回来。

王嘉尔反抱住了面前和他一样泡在水里的人，多年积压在心里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的脆弱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段宜恩没有听见他的哭声，只知道王嘉尔的肩膀轻微抖动着。

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不能让别人觉得他很没用，不能让段宜恩白白“死掉”。他顶了太久，以至于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如果当时我放弃就好了，什么事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段宜恩完全不介意王嘉尔身上还穿着衣服。他的手一直放在对方腰间没有移开。

“不会的……”终于，他听见王嘉尔的声音。

“那样我们都会死的……”在AS待过的这些年，王嘉尔清楚地知道，就算段宜恩选择放弃，不再接受AS的训练，这样两个知道内幕的人，也一定会被铲除的。

“段宜恩。”那双嘴唇因为哭泣而发着抖。这是他第一次看着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的眼睛，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嗯。”

“段宜恩。”

“嗯。”

“段宜恩。”

“对不起，让你坚持了这么久。”亲吻落在满是液体的脸上。池水也好，泪水也好，段宜恩极尽温柔。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段宜恩的脚踝上会有玫瑰十字架，因为那个十字架本就该属他。

王嘉尔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Mark就是段宜恩，但当下似乎所有的可能性都逐一被证实，因为段宜恩的确忘记了什么事，所以他用十字吊坠来和王嘉尔做交易，希望找回缺失的记忆，而凑巧的是，那部分缺失的记忆，偏偏就是王嘉尔本人。

“我很抱歉之前用枪指着你，可我不想连这些话都没能告诉你就……”

段宜恩持续说着，但王嘉尔打断了他。

“嗯……”短短的应声，但似乎说完了王嘉尔所有要说的话。

段宜恩就像是听懂了他所有的意思，沉默了下来。

“上去吗？”又是几分钟过后，王嘉尔似乎终于被湿重的衣物弄得不舒服了，他开口问道。

“好。”段宜恩松开了他。

那个时候段宜恩看清了王嘉尔脸上的表情。那是自从两人再见面以来，段宜恩见过最好看的笑脸。那张脸上没有嘲讽，没有凛冽，没有杀意，没有不屑，只有平静和温柔。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习惯了血光、枪声的人脸上，居然没有一丁点违和。

段宜恩先他一步上了岸，然后转过身向他探出手去。

王嘉尔蹚着水过来，段宜恩看了他一眼。

“嘉嘉。”他突然这么冒出一句儿时的称呼，王嘉尔霎时间顿住了想要去握泳池扶梯的手。

“手给我。”段宜恩又道。

他记得这个？小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叫王嘉尔，哪怕被王嘉尔嘟囔过，说这个名字听起来特别像女孩子，“佳佳”、“佳佳”，段宜恩也没有改过口。

多年以前他最后一次对王嘉尔说话，喊出口的那句是：“嘉嘉，放手。”而现在，他们终于换了个位置，段宜恩说：“嘉嘉，手给我。”

湿透的人被段宜恩拉离水面，衣物沾着水沾湿了地面的瓷砖。王嘉尔抿着嘴巴在顶层的大风里一件件脱下湿透的衣服、长裤，直到上半身已经和段宜恩似的裸了个彻底。

出乎他意料地，段宜恩从一边的椅子上捞起宽大的浴袍，伸手替他披在了肩膀上。

等人进了屋，段宜恩在他身后拉上了玻璃门。

“段……Mark，你不是要……”

段宜恩似乎没想到王嘉尔还惦记着那个所谓的交易，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等我完全找回我自己，你想跑都跑不掉。”他凑过来，又在王嘉尔的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动作很绅士，似乎和任何欲望都沾不上边，尽管他现在全身上下也没穿什么。

明明是褪掉仅有的布料就可以做到的事，他选择了放弃。

“项链在你左边口袋里。”段宜恩坐回沙发边，指了指王嘉尔身上那件浴袍。

王嘉尔低下头去，探手进口袋，果然拎出了一条和段宜恩脖颈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十字架吊坠。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那条。

“我还有很多事想知道，嘉嘉，等我解决完BK的问题，我会来找你。”段宜恩站在客房的写字桌前，握着笔低头在便签纸上写了什么，然后对折好，抬脚向王嘉尔走过来。

敌人一夕之间的角色变化让王嘉尔无所适从。他有80%信了面前的人就是段宜恩本人，又有20%的顾虑，也许就算是本人又如何？人都是会变的。

那张便签纸被放进了王嘉尔的手心里。

“打这个电话能随时找到我。”段宜恩轻声道。

“就这样？”王嘉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项链和段宜恩留下的电话号码。

“就这样。”段宜恩点点头。

他当然不想和王嘉尔的“久别重逢”这么草草结束，但是眼下他不能够确定这里是否还算安全，BK上级的人随时会来，他不能让王嘉尔身陷险境。

“Mark……我可以帮你……”王嘉尔见他提起BK时候眉头拧紧了，提出要给予帮助，但段宜恩摇了摇头。

“你该走了，Jackson。”他又倾了倾上身给了王嘉尔一个拥抱，然后将还只是穿着那件浴袍的人往门外推。

王嘉尔使了点力气想要留下，段宜恩没有如他所愿。

终于被推出房门，段宜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但又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告诉王嘉尔，才能避免两方受害。

“小心你身边的人。”他只能点到为止。

于段宜恩，王嘉尔是绝对不能够伤害的，但金有谦作为他的兄弟和搭档，在他心里当然也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Mark！”王嘉尔的声音被阻断在门外。

他知道段宜恩让他现在离开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连忙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说来奇怪，先前进入这个楼层的时候他还小心谨慎，现在却连步子都大了很多，迫切地希望能快点和自己的人碰上面，好为接下来他并不知道要发生的什么做点准备。

 

电梯快速下降。

一楼原本他留下的手下一个不缺，见王嘉尔穿着浴袍出来，连忙迎上去想要了解情况。王嘉尔摸了摸浴袍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连同衣服都泡了水，连忙要人递过来一只。

电话在一声响后接通了。

“Jackson，拿到了吗？你还好吗？”那头是朴珍荣焦急的声音。

“珍荣……多带点人过来，这里可能要出事。”王嘉尔的肩上被人披上一件外套：“东西我拿到了，等你过来我再具体告诉你。”

“好，我马上到。”

“跟我去换了衣服。”王嘉尔挂断电话，冲身边的人道。

 

 

今晚，整个AS香港据点都相当紧张，原因很简单——目前AS所握权利最大的人正生死未卜。朴珍荣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BamBam坐在金有谦身边一言不发。他反复捏着自己的几根手指，直到王嘉尔的电话打到朴珍荣手机上，众人才好歹松了一点气。

“珍荣哥，你小心。”BamBam站起身拉住了就要出门的朴珍荣。

“好。”他点点头，给了弟弟一个安心的笑容。其实前路有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是今晚送走林在范之后，朴珍荣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王嘉尔明明脱了困，为什么还要他带人过去？

来不及细想，朴珍荣带着人离开了这栋房子。

 

 

林在范清楚自己的身体短时间内经不起第二次长途飞行了。他进了机场，把目的地定在韩国首尔。虽然说回首尔相对来说风险较大，但去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国家，不如回到他了如指掌的故地。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崔荣宰失去联系了。买了一张电话卡后，渐渐觉得体力又流失严重的人坐在了一边的休息区。这里离着安检口还有一段距离。林在范换上卡，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崔荣宰的声音透着不确定。

“荣宰。”林在范叫了他一声。

“在范哥？！”崔荣宰几乎立刻从沙发上“腾”地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还好……BK-1已经死了，计划顺利……我可能要先消失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我会……”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坐下了一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

林在范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隔着衣料的侧腰伤口被利器顶住了。

他低头向下看，对方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手机。

“你好，崔先生。”

“你是谁？”崔荣宰的声音发着抖。

“我们头儿可能和JB有点误会，如果您不想他有事的话，这几天请保持这个号码畅通，我想我们需要多交流。”挟持住林在范的人说完，不等崔荣宰给出任何反应，快速掐断了电话。

“你们已经敬业到要为死人服务的地步了？”林在范干脆就卸了力气，倒在休息区椅子上。

“我想你哪里搞错了，JB，”对方把他架起来，周围立刻有同伙上来接手了林在范这个伤员：“谁说他死了？”

 

 

 

TBC.

20部分参考：

cr：LOGO

 

所以我……并没有开车……但是你里宜嘉……相认得差不多了……车，是会有的，我保证……但是这章是，没有的……

说好的周四更新……隔壁那个点梗……我觉得我写的很明显啊为啥目前没有一个猜对的……那个是现背嘛，大家不要想复杂……kv那个也在写……容我慢慢更完……

烧了这么久的脑子终于进入正戏了T T real感人。

总之食用愉快，下章起牵绊要崩了…BK-1没有死~后面会说的

 

下周硝烟见或者周末短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