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瑟-

23

 

起初朴珍荣担心的只是王嘉尔清醒后会因为友人墓地发生状况而更加一蹶不振，然而等他到达现场，才发现事情比他所想要复杂很多。

王嘉尔友人的墓碑被齐根锯断，原本应该安放骨灰盒的石板周边被人精心画上了记号线，切割开浅浅一道痕。一个已经变成灰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这个墓地？单单是为了报复王嘉尔的话，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地毁掉，朴珍荣相信那样会给王嘉尔造成更大的打击，而现在……

“如果有人要从这里面拿东西，那么直接破坏掉，再取出来就好了吧？”BamBam立在他身边问道：“这件事要告诉Jackson哥吗？”

“你确定这下面只有Jackson朋友的骨灰，是吗？”朴珍荣看向BamBam。

“哥是这么说的。”他一脸不解：“再说了，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放在这里？”难道不是留在我们各自身边吗？

“多派点人，把这里圈起来，墓园那边我会去梳通，总之近几天不要再让人随意进出这片区域，等Jackson醒过来之后我们再商量。”朴珍荣点点头，转身锁着眉毛走了。

 

 

崔荣宰思考着该如何走下一步的几个小时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掌控着林在范生命的那一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崔荣宰除了要把两条关乎着所有人存亡的吊坠亲手送到对方手上，还需要把王嘉尔带过去。王嘉尔？他要怎么从AS里把他们最重要的主心骨送进深渊？

崔荣宰可以等，但是林在范等不了。对方前半个小时发来的照片里是他低垂着头，侧腰上一大块黑红色的布料可怖极了。他的身边是同样昏迷着的人，身上沾的血污太严重，已经看不清到底是谁。BK对背叛组织的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但凡吊着一口气的，都一定是还有用的人。那个名字在崔荣宰的脑袋里一划而过，然而照片的分辨度极低，他不敢轻易判定，于是也没有办法联系那个人，那个答应他会解决所有事情的人。

如果，如果说连段宜恩这样的角色都被摧残成了这般模样，那么他还有谁可以期盼？这一切仿佛像诸神黄昏，重重压了下来。

等等，所以说，那个属于王嘉尔的项链现在已经不在段宜恩手上了对吗？或者说，他并没有把东西交给BK的人，所以才被下了狠手。他是为了保全什么？

 

 

平静的黑色海水终于一点点泛起波浪，深处状似平静的地方有什么快要喷薄而出。

段宜恩咳了两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道，充斥在鼻尖的时候已经有些麻木不仁。身边的林在范用肩膀碰了碰他。

“还好吗？”林在范侧过头看向自己连发丝都沾着血的兄弟。

“咳……唔——”段宜恩微微动弹，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感立刻让他闷哼了一声：“死不了。”

“哥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林在范同样失了血色的脸上扯起笑容，看上去无奈又带着点自嘲：“虽然这里一定是有监控的吧。”

“这里没有。”段宜恩也笑起来，嘴角略微上翘着：“你忘了？有次我们背着他把那个高官怎么了来着？那时候不是拆掉了吗？”

“啊，哥还记得那件事啊。为那个事，哥被带过去问话了吧。”他们俩交谈着往事，仿佛现在正懒散地躺在真皮沙发上，而不是满身血污地被绑在刑讯椅上。

“Jackson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段宜恩因为伤势原因，说话的声音又缓又轻，和平时判若两人：“我不能让他有危险。”

“原来是真的啊。那个疯子的话。”

“看来你都知道了。”段宜恩眼皮发沉：“我是AS的人，抱歉啊，在范。”

“哥用跟我道歉吗？”林在范转头看他：“哥之所以会被抓进来，是因为我吧？说什么让我不要告诉你我在哪里的话。”

“啊……”段宜恩感觉到他的目光。尽管很想同样交给林在范一个足够信任的眼神，但现下他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发疼，实在是做不到了。

“说是……要做掉你。”他说：“上面的命令。”

“Mark哥如果听话，就会没事了。”

“说什么啊。”段宜恩的刘海垂着，愈发瞌睡起来：“我什么时候听过话——”

“所以啊，哥这次一定要挺过来吧。”林在范听着他的语速，顾不上侧腹伤口，用力碰了段宜恩的肩膀。牵一发动全身的痛感立刻让段宜恩略微清醒了过来。

“哥还要看着王嘉尔吧。”

“等出去的话，Mark哥，我再跟你道歉。”他轻声说，于是只传来段宜恩轻微的呼吸声。

 

 

王嘉尔并没有睡很久。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床边趴着的是朴珍荣。王嘉尔被下的左手探出来，轻轻按在朴珍荣的胳膊上，对方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抬起头看向他。

王嘉尔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愧疚。朴珍荣是AS高层之中身份最白面的那一个，他的警惕性不该如自己这样连浅眠都不松懈。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太累了，还要继续吗？

——还要继续啊，怎么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段宜恩消失。

“你醒了。”朴珍荣的手背抵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要……和你们谈谈。”王嘉尔的声音带着哑，衬得那一把烟嗓更加低沉：“所有的事。”

他的话让刚站起身的朴珍荣顿住了。所有的事。

“关于我和段宜恩。”他说着，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脖颈上那根银链。

朴珍荣看着他，半晌应出一个“好”字。他和BamBam从来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甚清楚，因为那个名字像是一道永远都结不了痂的伤口，碰上去的话，会让手足产生切肤之痛。而现在，王嘉尔终于要让这道伤口和空气接触了。

 

BamBam和朴珍荣一个站一个坐，而王嘉尔仰面躺着。他开口，室内就只剩下他的声音。

“我和宜恩是同一个孤儿院的。”那声音像是在吐露一段温馨过往：“我很喜欢他，虽然我已经不清楚小时候那种情感到底算不算爱，但总之，我喜欢他。”

“他大我一岁，所以理所应当地，他很保护我。”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荡着一阵温暖，然后在下一句到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十岁时候，孤儿院里来了几个人。”

“是他们吗？”朴珍荣问，就像自己当时被带走那样。

“是。不过他们要找的对象并不是我。”王嘉尔顿了顿看向他们：“是宜恩。”

“……什么？”BamBam惊讶。他在成年后颇得AS-1的喜欢，所以偶尔也有点没大没小，问过那些所谓的“选择标准”，得到的答案里最重要的那个是——候选人不会有任何牵挂。

如果有呢？BamBam这么问过那个当时已经快要半百的人。

那么就必须让那个人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呢？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就一定有迹可循，所以消失的真正含义是：死亡。

BamBam曾经不止一次在和朴珍荣的私下交谈里说道，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拖累任何一个在这个世界上能称得上是“牵挂”的人。朴珍荣亦然。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避起了那个王嘉尔提过的墓地。

“他被带走的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过他说他会回来看我，”王嘉尔扯了两下嘴角，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我们去了小时候经常结伴溜出孤儿院时候去的海崖，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当时的我就像个傻子。他是比我聪明，可也没发现有人一路跟着我们。”王嘉尔抬手抹了一下口鼻：“珍荣你们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枪，而且枪口正对着我。”

“他们说，只要宜恩放弃参加什么训练，我就会安全了。当时我不知道那群人说的是什么，后来我知道了……”

“是我们都参加过的东西。”那场最后的厮杀，原本决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厮杀。

“我求他放弃，可他当时没听我的。以前我不懂，我以为他是对我满不在乎，直到后来我进了AS，走到现在我才知道，就算当时他同意了，我们两个也未必能活下去。”王嘉尔道。

“那群人逼得他掉下了海崖……我拉着他……我当时拉着他……”记忆如同潮水在他回顾往事的时候拍打上来，随后是其中一个弟弟握住了他的手。

“那为什么，后来成了你。”朴珍荣问。

“他们似乎没有来得及对我做些什么，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AS-1。”

“哥后来就没有找到过那些人吗？”BamBam问，似乎这不太符合王嘉尔的办事风格。

“我试过，但找不到，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不是AS的人，因为共事这么久以来，我谁都没有发现过。”

BamBam抱着胳膊点两下头：“所以哥……只能留下了你朋友的骨灰。”

王嘉尔突然间闭上了嘴。

“Jackson？”朴珍荣看他。

“我没有他的骨灰，什么都没有。”他语出惊人。

“等等，”朴珍荣猛然想起那个还来不及告诉王嘉尔的状况：“你是说，那是个空冢？”

“大概只有一朵腐烂的玫瑰，或者化得一点不剩。”王嘉尔道：“当时AS-1问我想用什么来纪念宜恩，我什么都没有，于是只向他要了一朵玫瑰。”

“说起来很可笑，他说，段宜恩也喜欢玫瑰。是啊，他喜欢，所以我才只要了那个啊。”

玫瑰？

几乎在那几秒里，三人同时沉默。王嘉尔的视线一点点下移，最后落在胸口那个安静的玩意儿上。

玫瑰……吗？

“Jackson，有人动了那块墓地。”朴珍荣沉下了声音：“那下面，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老头子不会无缘无故地每隔一段时间派人浇铸，你真的以为他有这么大的善心？”

“你说有人动那块墓地是什么意思？”王嘉尔的视线一瞬之间从低落里挣扎了出来，抬头看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所以对方可能比我们先意识到了什么，而且那下面的东西可能不能轻易移动，不然对方不会那么小心翼翼地切割。我已经派人把那片都控制住了，你别紧张。”他安慰道。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关于那天在酒店发生的事。”

“他没死。”王嘉尔语速很快。

“什么？谁？”

“段宜恩，我是说——Mark。”

“Mark？”BamBam的声音顿时高了一个调子：“那不是BK的人吗？”

“我猜到他和段宜恩有点关系，没猜到他就是段宜恩。”朴珍荣瞥一眼王嘉尔：“你让我很失望，Jackson，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更多的秘密了。”

“我确认他就是段宜恩的晚上，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王嘉尔拉了他一把：“他似乎忘了很多事。”

“我希望在找到他之后，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最终选择了妥协，是实在不愿意再看着王嘉尔受到巨大伤害。

一脚踩进了泥潭，想要脱身并非易事。

王嘉尔床头的手机在朴珍荣话音未落的时候震了起来，原地轻微转了面向，向着边沿靠过去。BamBam伸手替他接过来。

“喂？”

“Jackson，有人来访。”

 

一切也许真的只有再也不站在黑暗里埋着自己“影子”的身份，置身阳光，投下一地真相，才能扯下这张天幕。

 

 

 

 

TBC.

错字的话评论改T T 谢谢

啊顺便谢谢隔壁那篇生贺帮我踩评论的小仙女们。

宜嘉那个7000fo点梗就停到本周五，点梗在主页上。

T T 抱歉周一才更新。

T T 我写不好烧脑向我也很惆怅…………

总之阅读愉快……准备些反攻了T T